文×李一一
編輯×雪梨王
放暑假了，何楚涵卻沒能閒下來。作爲河北大學講師，雖然假期不用給學生上課，可她抖音上百萬粉絲，還在不斷“催更”課程。
何楚涵是中國傳媒大學藝術學博士，目前在河北大學教“藝術導論”課程，授課內容多與國學有關。由於她總能把國學知識講得很有趣，許多學生喜歡聽她講課。後來，她把一些上課片段傳到抖音平臺上，半年就收穫了130多萬個粉絲，@何楚涵博士 也成了名副其實的網紅國學賬號。
不管在河北大學的教室裡，還是在抖音平臺上，大家都說何楚涵是“最會講故事的女博士”。由於她喜歡引經據典，還被粉絲冠上“女版董宇輝”之名。
這段時間，何楚涵在解讀木心的《從前慢》稱：“慢慢來，溫柔待餘生，一切都會好的”；聊起“竹林七賢”之一的山濤時，說他“一面圓滑世故，一面有情有義”；讀完舒婷《這不是一切》後感慨：“人生總不會太過圓滿，有幸遇見，風雨都浪漫，一切都值得”。
不同於網絡上一些“雞湯文”，她在做總結前，總會先把其背後的歷史、文化背景介紹得非常清楚，並用年輕人喜歡的語言去講述，讓人身臨其境。以至於有粉絲說：“這個老師無論講什麼，好像她就在第一現場”。
讓學生身臨其境，正是何楚涵的教學追求。她希望學生們掌握到的知識是豐富、鮮活的，而非教條、空洞的。有沒接受過高等教育的粉絲，在看了何楚涵的視頻後表示，“遺憾的是今生沒有上過大學，原來大學裡有這麼優秀的老師”。
每次看到這種評論，何楚涵都非常欣慰：“從大家的評論看，網友們對傳統文化的優質內容是極度渴望的，我也非常願意在視頻平臺上，講好中國故事，傳播中華優秀傳統文化與中國美學”
今年2月之前，何楚涵還只是普通的大學講師。彼時，學校沒開學，她備課時開始思考一個問題：“這些課程，學生們是不是喜歡呢？”可她沒有直接問學生，而是準備將課程拍攝下來，然後發到短視頻平臺，以此接受網友們檢驗。
也就是這個決定，讓她在後期成爲網紅女博士。
何楚涵是“90”後，目前的學生多來自大三。作爲“藝術導論”老師，她解釋說，這是一門通識課，學校有個指導性框架，具體內容要自己完善。於是，她決定講講與歷史、人文等有關的國學知識，希望同學們多瞭解中國傳統文化。
按照何楚涵的理解，“網友如果喜歡看，學生們大概也會喜歡聽。”因此，她把當初拍視頻的初衷，看成是 “備課測試”。
彼時她在抖音上的粉絲還不足百人，拿這個粉絲量做測試，存在一定冒險性。但何楚涵沒想那麼多，她找出微單，支上三腳架，開始在家裡的沙發上錄製視頻。講的是蘇東坡“一路被貶一路吃”的故事，說“即使過得再悽苦，蘇東坡總能用“吃”來點亮窘迫的生活，用美食治癒孤獨的心靈。我想這份樂觀與豁達，纔是他詩人美食家外觀下，真正的風骨。”
第一次錄製，她有些緊張，代入感也沒那麼強。1月15日，她把這條時長5分35秒的視頻上傳到抖音。
隨後幾天，何楚涵又陸續上傳了《陶淵明，喝酒纔是人生大事》《中年看西遊，我們都是取經人》《讀書，不焦慮的三個層次》等幾條視頻，點贊和評論也一般。其中最主要的原因，就是沒有粉絲基礎。
儘管有些灰心，但何楚涵沒有放棄。她決定繼續拍攝。這一次的拍攝地點，是河北大學課堂。2月26日，她給學生上第一節課時，把微單架在了教室後面，鏡頭對準自己。這個時候的何楚涵，一是想繼續在網上測試課程，二是想做些課堂記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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給學生上這節課時，何楚涵的抖音粉絲才198個，她當時還和同學們開玩笑：“我要努力下，看看5月底，能不能超過1000個。”
課後，何楚涵將課程中一個有關魯迅的片段剪輯出來，內容講的是魯迅設計北京大學校徽背後的寓意。她誇讚魯迅多才多藝，不僅是民國第一設計師，還是“民國第一寶藏男神”。
這條視頻的點贊量和評論明顯多了起來，有粉絲留言說，“老師博學多才，要是我上學遇到你就好了，給人感覺舒服。”後來的日子裡，何楚涵一如既往地上課、拍視頻，每天想的都是如何講好故事。隨着一些講課視頻的上傳，粉絲量、點贊量和評論量正慢慢增加。
3月底，她講中國汝瓷，點贊量輕鬆過萬；講“人生一夢，貪嗔癡恨”唐伯虎，點贊量也有數萬。4月，何楚涵在抖音上的粉絲過萬了，遠遠超過了5月粉絲過千的目標。
真正讓何楚涵被更多粉絲關注到，是在5月。那個月，她在抖音上傳了“清華國學四大導師”系列，她說梁啓超十年飲冰，難涼熱血；稱王國維是至真至誠，赤子之心；感慨趙元任是跨界奇才；說陳寅恪的獨立之精神、自由之思想，與天壤而同久，共三光而永光。這4個大師的視頻，最高點贊量26萬，最低的也有6.2萬。
而何楚涵所有視頻中，點贊量最高的內容涉及王維、李白和杜甫。她說“王維和李白是同歲，他倆之間是情敵關係……杜甫的詩展現出來得是他悲天憫人的胸懷。”有粉絲說：“學生時代要能遇到這麼優秀的老師，估計當時語文成績肯定不錯。”
就這樣，何楚涵靠着在抖音“講課”，不到半年就收穫了百萬粉絲。其實，從1月份至今，她不過也才發了70多段視頻，之所以被更多人關注，何楚涵認爲是用真誠打動了大家。
實際上，何楚涵兒時的夢想是話劇演員。
她的老家在湖南婁底，自小在縣城長大的她，一直喜歡話劇，小學時演過灰姑娘的姐姐，而直到上中學，她的話劇演員夢都沒破滅。
2007年，何楚涵高中畢業後本科讀了藝術學，後來又考上中國傳媒大學碩士研究生，專業是廣播電視。直到讀研時，她都沒想到自己會成爲一名老師，她還是想從事藝術類工作。
可藝術這條路並不好走。研究生畢業後，她去南京做了老師，一干就是五六年。在南京，何楚涵的生活非常穩定，除教學外，還經常寫文章投稿，不少媒體發表過她的作品。
那個時候的何楚涵一度認爲，自己的人生就此定型，很難再有更大改變了。可教了幾年學後，她覺得應該再努力提升一下，於是辭去了南京高校的工作，2019年重回北京求學，考上了中國傳媒大學的藝術學博士，師從於我國著名文藝評論家仲呈祥先生、國學名家周月亮先生。2022年博士畢業後，她決定重回講臺，最終去了位於保定的河北大學任教。
再次回到教師崗位時，何楚涵想不到，自己會突然成爲網紅教師。
當時何楚涵常常思考一個問題，“如何讓學生喜歡上國學？”她悟出的方法是“真誠”。備課前，她會先翻閱大量資料，自己完全理解後，再用通俗語言或網絡語言講出來，讓學生更容易接受。其實，何楚涵大可以像其他一些老師那樣，按部就班完成教學任務，但她覺得教育憑的是良心，不能偷奸耍滑。
憑着自己的真誠，何楚涵不僅讓學藝術的同學喜歡自己的課，理工類學生也過來蹭課。
她每週日、週一上課。她也一度擔心，週日下午的課會不會缺勤率很高，而實際情況是，滿員120個學生的量，來的人從未低於100人。何楚涵有了信心，自己的講課路子沒有錯。
原本，這讓何楚涵很滿足了。可直到在抖音上擁有百萬粉絲後，她才意識到，大家對知識的渴望是那麼迫切。何楚涵說，不少粉絲對她有些刻板印象，比如，有人覺得博士一定是“書呆子”，當看到何楚涵洋溢着青春氣息講課時，總是會問，“你怎麼不戴眼鏡”“你怎麼這麼會穿衣服”。對於這種評論，何楚涵總是呵呵一笑。
也有粉絲看到何楚涵的講課視頻後，覺得無論構圖、用光，還是剪輯、配樂都很專業，懷疑她背後有團隊。
“真就是我一個人自拍，實在忙不過來時，纔有朋友幫下忙。”在何楚涵看來，無論做到多少粉絲，她的本職仍然是一名大學老師，“能不能出名不太重要，我的課能讓學生喜歡，讓他們真正受益才重要。”
何楚涵所有視頻都圍繞着傳統藝術、中國美學、古典文學等主題。她並不多產，一週最多才更新兩三條視頻，可由於內容很吸引人，乾貨很多，因此大大提高了粉絲黏性。
粉絲對何楚涵的喜愛全部寫在了評論裡，“這就是我喜歡的腹有詩書氣自華”“好喜歡看老師的視頻，學到了很多知識”“我家小孩很喜歡聽你說歷史，這視頻看了好幾遍，我從你的粉絲只有3萬人的時候關注至今，當時就知道，你一定會火”。甚至還有粉絲，經常將她講課的內容手抄下來發到評論區，以此來表達對何楚涵的青睞。
面對滿屏的善意和追捧，何楚涵說自己其實也確實很忐忑，怕自己名不副實，並時刻謹記自己只是一名普通的大學教師，做好本職工作“能夠通過短視頻，讓更多人收益，已經十分幸福了”。
憑藉在抖音傳播國學知識走紅後，何楚涵的生活也發生了些許變化——走在校園裡，會有學生找她合影，一些高校和單位也邀請她去講課。何楚涵非常清楚這是短視頻帶來的機遇，“如果不是網絡傳播，我的課僅限於講給學生們。現在可以讓更多人瞭解國學、理解古詩詞的美、接觸中華優秀傳統文化。”
與此同時，她講課越來越謹慎，因爲任何一個錯誤，都有可能被網友馬上指出來。
比如，講三國時期的嵇康時，何楚涵提到了曹魏中後期的軍事將領毌（guàn）丘儉，結果，她將毌讀成毋（wú）。視頻發出後，很快有粉絲指出這個錯誤。講張擇端的《清明上河圖》時，她提了一句“朱門酒肉臭（chòu）”，很快有人說“臭”在這裡讀xiù。講屈原時，她說，“遺憾的是，屈原第一次投江是沒有成功的”，有粉絲隨即指出“表述屈原首次投江不成時用‘遺憾’一詞不夠準確。因爲無論站在屈原本人還是他人角度，不合常理。”
何楚涵會認真對待這些評論，“我的粉絲質量都很高，他們給出的批評和建議，我都格外重視。”她希望自己和同學們、粉絲們共同成長。
也有粉絲會在評論中分享自己的故事。一次，何楚涵講弘一法師說了句，“人生沒有什麼不可以放下，願你我從容坦蕩，笑看人生一場”。一位安徽的粉絲留言說：“我會全愈的，老公癌病離開我15天了，天天思念他，晚上夢見他，心真的很疼很疼。”何楚涵回覆她：“抱抱你，你會好的。”
走紅後的何楚涵非常清楚，自己面臨的已經不是備課、錄課那麼簡單了，還必須考慮粉絲的接受程度。而粉絲對她最大的“意見”就是內容更新太慢。何楚涵說，這也是有原因的，“我只有上課時才錄視頻，但不是天天上課呀。”
也因此，一些粉絲們喊着何楚涵開直播。何楚涵有些擔心自己做不好，但一想到抖音上的百萬“校友”，她還是非常期待的。
暑假期間，她準備先錄幾期“民國才女”的視頻，然後去旅行，“每到一個地方，就給大家講那裡的故事。”何楚涵期待和粉絲們來一場“雲旅行”。有粉絲希望她到自己的家鄉，用她的方式，講述家鄉的故事，宣傳家鄉的文化風俗。對於這些，何楚涵表示，如果精力允許，她會多出去走走，把祖國的大好河山，人文故事講給廣大網友聽。
“衆裡尋他千百度,驀然回首,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”，採訪臨近結束，對於意外走紅之事，何楚涵想把這句詞送給粉絲們。她說，“雖然隔着屏幕，可相聚都是緣，希望與大家一同成長。”